愚人

懒癌晚期,月更选手(请猛猛催更,顺便求求小红心~)

无问

    清晨的阳光透露着一日之初的清爽,刚发芽的花花草草舒展着几卷新叶,新翻的泥土里夹杂着氤氲的水汽,和着小树林中不时响起的几声鸟鸣,散入校园的每个角落。

    来人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,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:还是学校的氛围好。杨逸杰身着普通的运动服,背着一个双肩帆布包,慢慢地踱在铺满石子的小径上 ,环顾着,寻找着年少的印记。舞院的早上是容不得寂静的,虽不过早上6:00,教学楼后的操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三三两两结伴跑圈,为数不多的健身器材上也少不了有学生提前活动,以应对一天的“摧残”。然而,这还算不得是顶尖儿的;真正积极的,早就已经占好了位子。想到这儿,他又嘴角上扬,勾出一抹迷人的弧度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地,杨逸杰立在了501门口。看到熟悉的门牌,他怔了一下,随即又摸了摸鼻头,咧嘴无奈的笑笑:真是怪了,一上楼就到这儿来了,自己都没注意,这还形成肌肉记忆了。本来是打算去看看林老师和王老师的――现在的林主任和王副主任,但没想到是先到这里来了。算了,来都来了,杨逸杰迈到窗边,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向里窥视――怎么搞得像王老师趴后窗似的。他心里突然升起这奇怪的念头,只得抓紧了窗帘,才堪堪止住笑。

    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:一排把杆,一面落地镜,一条让自己学生时代恨之入骨的练功凳 ,光滑的木地板上的一摞摞垫子和砖块……以及,一位少年。杨逸杰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教室中间的人上,弯了弯眉眼:是附中常用的技巧组合,云里错步接蛮子,点翻平转横飞燕,用以简单而利索的步伐相贯连,虽然不很复杂,但密集的鼓点对力量和控制的要求却很高。教室里的小孩不过是十五六岁光景,但中段核心力量却相当出色,一套套动作衔接的自然而流畅,落地轻而稳。一时间只看见一道道残影在教室里飞来飞去。杨逸杰微微颔首,换了个稍微放松一点儿的姿势靠在白墙上,偏头向里瞥。此时少年已经落了地,正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息着;过了一会儿,他才一巴掌拍死了音响,有些颓废地扯了一张垫子随意耗着,脖子后面一片汗珠反射着金灿灿的光。杨逸杰收敛了笑,皱着眉头若有所思:开度不够。每次跳转翻都差了点弧度,腰软不下去,全靠着核心在生挑,用力量去补软开,难怪会这么累。杨逸杰移开目光,轻轻放下窗帘,脸上浮现出一种久经历练才有的深沉:力量有余,软开不足,对二者的结合并不自如,应该……不是科班出身。并且,这种孩子,再往上补软开,会更加拉伸肌肉。杨逸杰游伸头看了看那小孩儿:他此时已趴在了腿上,一动不动,只是后腿处又加了一块薄垫子,胯跟与地面若即若离。到底还小,对自己下不了狠心,杨逸杰暗想,他要走的路,还长。

    “哟,稀客呀,杨大首席莅临我校!”耳边吹过一阵热风,惊得杨逸杰一颤,下意识吐出一句“对不起”,话未说完,就整个人被拽进五楼最靠里的角落了。杨逸杰堪堪回了神,猛地转身往后看,果不其然是一张吊儿郎当的熟悉的脸:“王、王老师,您别吓我。”杨逸杰挂上一幅无可奈何的笑,但眼里却分明闪着喜悦。“怎么,你小子我还管不着了?”王邵飞拍一下杨逸杰的肩膀,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,末了还不忘加一句:“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崽子!”杨逸杰举起双手顺着话茬接下去:“是,是,猪崽子出息了,回窝看看老母猪。”“去你的!本事了你,净跟何潇辰不学好!”王邵飞一巴掌呼到杨逸杰脑袋上,笑骂出声:“有解琋在,怎么说母猪也轮不上我!”杨逸杰捂着脑袋陪笑道:“嗯,您老大,您最大,您是咱们附中的宝儿,您的光芒万丈高!”

    一阵寒暄过后,二人也渐渐严肃了起来:“你怎么看那个小孩儿?”王邵飞向不远处的小教室挑了挑眉,杨逸杰自然地立正站好,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回话,却被王邵飞一根指头给挡了回去:“知道了就行,你看,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,走个路爬个楼都费劲,你去练练?”杨逸杰僵在了原地,一向阳光自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:“……嗯?您……这……”看着眼前已经出落的一表人材的得意弟子,王邵飞又现出了招牌式的奸笑,将人向外推了一把:“杨首席,我的大班长,要懂得尊老知道不?这回窝探亲也得付诸行动是不?热爱劳动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,快去吧快去吧,干得不好我不怨你!”杨逸杰被眼前这身强力壮的人说的话惊得目瞪口呆。见状王邵飞又咧开了嘴,颇为自得地补了一刀:“快点儿!还想让我练你吗?”杨逸杰木然转身,心中不由感叹:姜还是老的辣,果然王老师才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。咳咳。

    深吸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――像无数次登台前的那样,杨逸杰眼中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沉稳。“吱――”练功房的门被缓缓推开,杨逸杰换上随身带的舞鞋,大步踩到了木地板上,熟悉的感觉让他心中涌起了些许暖意。他像是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小孩一样,自然地走到把杆旁,若无旁人地活动了起来。余光里那孩子有些惊异地抬了头,脸上的烦躁显而易见,但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后眼中却出现了一些别样的情绪。杨逸杰不再理会他,自顾自地压腿、甩腰:手臂延伸到最远,腰部带动全身,下巴微微扬起,肌肉的线条隐约可见,虽是普通的运动服,带人的气场依然是柔中带刚,无法被遮挡――举手抬足,都十足的中国舞韵;一行一动,都足以称之楷模。约莫十来分钟,杨逸杰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,充分的热身让他很爽快。转过身,不出他所料,小孩儿正死死地盯着他看,甚至有些掀了胯。杨逸杰没有做声,只是轻勾唇角,点了点头。这笑,未达眼底。随即,杨逸杰收了视线,走到练功房中央,起了个范儿;紧接着便是密集的技巧:这是先前小孩做的那套组合。没有大灯环绕,没有掌声如雷,没有音乐相伴,但每次的起跳和落地都恰到好处,都依然光芒不减。一样的动作,一样的节奏,明明只是脚背的弧度大了一点,腿的开度更好一点,双手划开的轨迹更饱满了一些,为什么差距这么大?小孩已是完全顾不上自己,只是一味地追随着那道身影,喷涌而出的羡慕和嫉妒让他甚至无法认真思考,让它甚至不自觉地起了身。

    这边,杨逸杰已经停下,只几个喘息便恢复了平静,全然不见什么疲惫。见小孩呆立着,杨逸杰微不可见的拧了眉毛,走向小孩儿。小孩以为是冲自己来的,更是吓得一动不敢动。但杨逸杰却又再次略过了他,径直走到他旁边最近的把杆上,架腿滑叉。只是略微向下颤了几下,便是个漂亮的弧度。之后,杨逸杰便阖了眼,双手背于身后,安安静静的地耗着――顺便想一想最近的剧目安排。小孩儿一时间不知怎么办,盯着杨逸杰的腿看了好一会儿,才恍若初醒,双手撑着重新耗回垫子上:方才已经耗了一段时间,有没及时踢开,直接耗回来就更加磨人。小孩儿到底还小,又不好意思直接起来踢腿,打扰了旁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神,只好咬着牙,忍着酸麻,两边的手不住的撑像地面,松了紧,紧了又松。

    静。整个练功房内只听得见小孩有些粗重的呼吸声,窗外的隐约鸟鸣似乎也都不怎么真切了。

    静。和煦的春风夹杂着青草的香气,划过人的脸颊。不知何时,二人的脸上都挂满了串串汗珠。

    呼――吸――呼――吸,不知过了多久,小孩终于忍不住这无止休的静默,率先开了口:“您……您能教教我吗?”

    没有动作,没有回应。杨逸杰又耗了五分多钟,直到后腿又向后滑了几公分,才起身扶把踢腿。

    小孩儿依旧直是盯着杨逸杰看,脸上忍不住现出了遗憾的神色。在他认为杨逸杰不理会他时,却看见杨逸杰从教室前抽了根小木棍来到他身前,不轻不重的点了点他身侧的手。小孩的脸瞬间红了,慌忙把手背了起来,鸵鸟似的弯下头。这会儿算是完全贴地了。不算疼,小孩儿暗想。

    “嗯?”感受到前腿的悬空,小孩儿立刻抬起了头,却发现眼前这个大哥哥正在往自己的右腿底下塞砖:一块、两块――20cm!小孩立即瞪大了双眼。杨逸杰瞥了他一眼,看到小孩儿的眉毛立刻拧成了一团,只是轻轻点了点他的脚背和胯跟,又绕到他的身后,将手中剩下的一块砖垫到小孩儿的左腿后胯处:小孩的腰可见的弯了下去,双手也不自主地落了地――杨逸杰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他的后背。

    小孩的心理建设做得很慢――杨逸杰也不催他,就这么垂手立在边儿上,看小孩充了血的脸上冒出一层又一层薄汗。

    现在已经是约莫6:30了,天色已明,正是学生们急着抢饭的点儿。杨逸杰歪头想了想,向门外瞅了两眼,掏出手机给王老师发了条微信,却先自己乐一会儿,又将窗户的缝开得大了一些,将半闭的窗帘收起。

    回头看小孩儿,只见他双唇被包裹在齿间,显示出一片白色:倒是摆好了姿势,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了前腿上,身子肉眼可见的往下降了一大截,只是整个人却略有抖动――是在和自己较劲儿呢。杨逸杰有些好笑的摇摇头,向前迈去:怎么和自己小时候打针一个样呢。

    这边打针的小孩儿却显然没有杨逸杰的好兴致。掐着自己硬的想石头似的韧带和肌肉,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痛觉神经给抠出来。明明放松才是最佳的选择,带两条腿却总是不听使唤地肌肉绷紧,在重力的压迫下,首先是腿不自主的抽搐,也带起一阵阵尖锐的剧痛,紧接着是韧带拉扯带来的愈演愈烈的疼,从绷紧的脚尖开始,顺着大开的腿,集中在胯跟上,一点点累加。这叫什么?绵绵无绝期?小孩脑子里没由来地蹦出这几个字,一时有点儿松懈,身体随之往下坠了一点,牵扯出的剧痛让他又咬紧了牙关 ,头上也瞬间爆出了青筋。

    正在他想撑起来的时候,肩上却多了一股力道――正是走近了的杨逸杰。他也并不往下施力,只是阻止着小孩儿往上撑。这下小孩儿才真正难受了:一大早上筋骨的紧涩感已经完全为痛觉所盖过,原来的拉伸感开始向一种撕扯感转变,整一条右腿都由里及外的传来刺痛,像有锥子一下一下的扎;后腿也产生了一种钝钝的、贴着骨头的疼。小孩双手攥成拳头,手臂一次一次竖起却又在施力的前一秒垂下――真是个纠结的孩子,杨逸杰好似想起来什么,眯着眼举头望了一下明艳艳的红日――很亮啊。

    杨逸杰盯着太阳看了许久,直到眼睛有点发涩,才用力眨了几下,结束了神游。回神,才发现自己的手已是悬在了半空中:小孩儿已经把手扣在背后,头深深埋下,与挺直的后背形成鲜明的对比。从脖子到双颊都显示出一种潮.红,白色的练功服上也已经显出一大片汗迹。他的双眼紧紧闭着,整个人像是蒸笼里的包子,冒着腾腾热气。汗,从他的头发、睫毛和下巴滑下,坠到地板上。一滴,一滴,一滴。啪嗒,啪嗒,啪嗒。

    杨逸杰似有所感触,悄悄蹲下来,扶直小孩儿的背,并顺势将小孩儿的肩向后带了带。“呼――”小孩儿人不住张开了嘴,鼻翼翕动,喷出团团热气。杨逸杰张了口,犹豫着。但这时,小孩儿头猛然抬起,顺从着杨逸杰的力道向后甩,发间的汗甚至打在杨逸杰脸上。小孩儿的全身已经是明显颤抖,腰间想被扎了千万针,密密麻麻地集中在椎骨上;脑袋上的血管“突突”地跳――已经分不出是哪里更难受一点,只觉得全身上下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,意识恍惚的游离在肉体之外。但他还是拼尽全力睁大双眼,想透过不知为何而起的雾气去找自己梦想的那道身影。

    正是这双眼,这双带着迷离水汽、闪着亮光的眼,让杨逸杰说不出一个字。这是多么熟悉的眼神!他想起,剧院的群演是这样遥遥地望着他;他想起,后台人员是这样遥遥地望着他们;他甚至想起,他自己曾经这样,遥遥地望着把杆中心,望着,升升落落的日月星辰。此时,他居高临下地对上小孩儿的眸子,隐约间看见了无数人的缩影。杨逸杰忽然觉得,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再问下去了。他轻轻放开了小孩儿,拿起包,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欣赏了一会儿;之后悄悄走到门口,放下小木棍,打开门,迈了出去。

    临走前,他对小孩说了今天第一句、也是最后一句话:“饭在门口,记得吃。出门的时候记得披件外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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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文晴希瑶 

    《古舞新生》完结撒花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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